夏可君:
今天是王昭旻兄的个展,这个展很有特点,是把油画那种很独特的质感和对色彩的敏感,对视觉的可见不可见的张力,转换到瓷器上或者瓷色上进行处理,显然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转换。可以说是一个很神奇的转换。当我们看到这些带有很强的火候和手工控制的瓷色作品的时候,瓷器的瓷质感作品的时候,我们感到秀色可餐,很美的感觉。
我们这次请来一些批评家,北京理工大学的老师,也是艺术批评家段君,清华大学博士邱敏、策划人粟多壮、策展人简斌。
我认识昭旻已经有一段时间,几年前他把绘画跟佛教的理念有个结合,他受密宗欢喜佛的影响,我们知道欢喜佛是带有一种神秘快感的享用,这个神秘快感的享用实际是受法国很多的影响,他把它幽微化、隐秘化,因为佛教密宗欢喜佛快感的体验是不外传的,他把佛教的神秘跟一个艺术的秘密相结合。那么这个艺术的秘密主要体现在视觉上可有可无、隐隐约约、若有若无这样一个很微妙的色感处理上,所以他画的很淡,压在背景下,这种幽微的,视觉可见不可见的张力的把握里面,隐隐约约透显出一个佛的人像的样子。
后来他觉得画带有很强的佛的欢喜的概念,甚至亲密的接吻,这种亲密性,他把神秘、秘密和亲密,佛教的神秘感跟艺术的秘密呈现跟一个生命的亲密感结合,有一种法式的味道。为什么在老佛爷这个地方展,为什么老佛爷喜欢他的作品?他的作品有一种很同质的味道在里面。
他做欢喜佛绘画的时候,他觉得他的生命被点燃了,有一种炽热燃烧的快感,这种强度不足以用绘画来承受,所以到景德镇几个月做瓷器的作品。
一般来说,我们如果去景德镇或者做瓷器,要把火候控制这么好,把瓷器烧的这么到位,在色调上、在质感上,音色、音调和音质能控制地这么好,其实是需要机缘,很多人做了上十年或者几十年做不出来,我觉得他以前的绘画感觉很好,很微妙的调子,他因为艺术的感觉很好,能控制得住。这个火候的控制,调子的控制是他的天赋,艺术的敏感性。
再加上一些机缘,自己做的时候看到一些奇怪的体会,他在很短的时间之内竟然能够把瓷器作品做的这么到位,我觉得几乎是一个机缘,是一个很奇妙的事情。
我先说这么多。这些作品给我们感觉秀色可餐,很美,里面有一种佛教接引的味道,又有抽象化的痕迹,又有印象派睡莲的图象转化,每个作品不大一样,有一定的丰富性。
段君:
夏先生分析的非常细致,我对王昭旻先生有一些了解,之前注意他的绘画,他的绘画像夏先生讲的,非常强调色彩,包括肌理,他的绘画里面有很强的肌理感觉,他正好把它转化到瓷器这一方面,瓷器能够强化它在肌理方面的探索,瓷器的肌理跟绘画的肌理有很大的区别。瓷器里面的肌理跟绘画的肌理,这种差异性是他在艺术里面获得的一种张力。
在我看来,今天比较有意思的,他的作品在这样一个商业化的空间里面举行,非常有意思,不同于在一个传统画廊里面作品在这个里面能产生新的意义。我刚才走进来发现很多普通观众进来看,他们也觉得非常有意思。在他们看来以为绘画是一个布面的绘画,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绘画,一方面他们觉得漂亮,另一方面专业性上应该更多的去看他的这些区别。
我觉得它比较有意思的地方,我看大多数画的是接引手势,密宗特别强调接引手势的含义,每个手势都有不同的意义。密宗是一个非常严格的佛教其中一个宗派,跟瓷器的烧制工艺是一致的,讲究修炼的级别、等级,包括信仰丧失指导。
密宗比较强调光,特别是打坐的时候,发现不同视觉上的感觉,在王昭旻先生的作品里都有一些光的存在,包括他的背景不简单是一个平的背景,他以前的绘画也是这样,很强调光影。这个涉及到一个抽象,他的作品带出来对中国当代抽象的看法。我一直有个观点,中国的抽象还是在形式层面,很难有新的突破创造。如果能够把传统宗教性的体验,西方也是这样,最好的宗教画家才有可能做出比较好的抽象作品,在中国也是这样,我一直寄希望中国的佛教,甚至道家与现当代的转换。
我觉得现在在王昭旻先生的作品里已经有这样一些转换,瓷器本身的形式是不是能够跟王先生的这些主张和他的想法结合起来,而不是纯粹材料上的转换而已,不能停留在媒介的转换上,这种转换上应该有更多的自己考虑在里面。至于考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夏可君:
段君博士说的很好,说了三点。第一他看到绘画上的肌理,它的细微性跟丰富性,跟瓷器上的作品肌理感是不一样的,那个是薄一点,这个是厚一点。如果王昭旻多展几张绘画作品更有意思,更有对比性,这是很重要的发现,就是在感觉上,笔触上的差别。
第二个是在这个空间的展示,很法国味,我们知道法国沙龙艺术都是在商业,王昭旻的作品跟老佛爷的结合,很具有当代艺术的场景,已经不是画廊的场景,可以向更多的观众展开。
第三个关于抽象,中国艺术如果有一个真正形式语言贡献,不是在形式上做文章,应该是在感觉上,或者是在生命的体验上,比如光的体验,那种神秘的感觉转化成一个艺术作品上的质感。中国文化的质感是一个玉质感,中国是讲玉质感,西方没有这种玉质感,还有一个诗性的经验等等。这个转换可能比纯形式的模仿西方更有意义。
邱敏:
我正好去年跟同事去景德镇画青花瓷,我不知道王昭旻烧了多久?
王昭旻:
我这一批作品花了半年时间。
邱敏:
半年时间蛮短的。我当时去呆了一个月,找了一个窑,也去拉过胚,后来主要集中在画青花。我觉得陶瓷它有一个特点,它的不确定性非常强。你当时在陶胚上画的时候,得到的视觉感觉跟它进入窑烧制以后得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管是造型,还是彩釉,包括青花,刚才看到你的油画,再看一下瓷版画,非常惊奇,你说只花了半年时间,能够控制的这么好。
我们平时画的时候以为烧出来会是画的样子,其实完全不一样,有可能多添两笔,画面显得很焦,过了,但是王昭旻的瓷版画氛围和色调营造的非常好,基本上是在画油画驾驭控制内。所以你把不确定性和你能控制的这一块之间掌握的特别好。花了半年时间就能达到,这是非常难能可贵。
我也跟很多烧陶和画青花的画家交流过,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在追求这样的效果,不一定半年就能达到。所以机缘很重要,一个是自己的体会,这种敏感性,还有一个中国艺术历练讲究天成,我觉得这很重要。
另外一点,中国的古代瓷器都是在器物上,圆形的或者其他形状上,瓷版画在中国不是那么多,像土耳其、伊斯兰的发廊上画的特别多,但是中国主要是讲究造型,在造型上画。像拍卖天价的《鬼谷子下山》,一个是器形的完整,还有一个青花的分水,当然艺术家的作品,它跟中国传统陶瓷画法有一个很大的差异,它不但是用中国的传统在陶胎上画的形式创作,可能更多的是一些现代绘画语言形式,把油画当中的体会转化到陶瓷上,所以我觉得更多的带有一种当代艺术的方式不是把古代文人的对传统文化的把玩形态延续下来,相反可能只是借助与于瓷和釉的材料表达自己想要说的,这点很好。
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特别是到了明清时期,把它轧花,轧花最后成了把玩,这种把玩的形态往往使我们思维形成一种惯性,比如陶瓷好像就应该是温润,如冰似玉。但是大家可以看到在当代艺术里,特别是像今天我们谈的水墨,水墨本身是不是可以作为一种媒介,不要用传统既定的思维方式来创作,而是把材料和表现形式抽离出来,各自走不同的方向,我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
今天正好我们在这么一个时尚豪华的百货商场参加这样一个展览,我觉得他的东西一点没有古董气和陈腐气,大多数我们去参观一些古陶瓷品,格调要雅,很强调这种雅致感,但是今天跑到这里来,跟商场的都市化没有格格不入,融的非常好,所以艺术家的心态非常重要。怎么看待传统和当代环境之间的关系。
夏可君:
邱敏谈了两点。第一点,瓷器的烧制除了技术火候还要天成,王昭旻用半年的时间能达到这么效果,确实跟他对色彩的敏感性、控制性有关系。我觉得他是一种迷疯,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这个注意力的高度集中是一种能量。他以前画欢喜佛有个能量聚集度,能量的聚集使他烧的时候能量聚集比一般人强。这是他的优点。
第二个是展示空间,瓷器的釉质,包括玉器,它过去有一个神圣的起源,王昭旻把它跟佛教结合,跟商业、时尚结合,他做了这么多灯啊、纱巾等等,这个是在材料上通过自己的绘画语言在一个当代空间里呈现方式,跟这个商业没有距离,不是拒绝商业,它有一个很好的切入点,通过材质的转换以及独特的绘画感进入当代的空间,包括所谓消费空间,这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邱敏:
补充一点,特别是在中国的艺术界,像周末如果大家去逛过潘家园,北京这边的人玩的东西都特别多,比如核桃、一块木把它包浆,包括陶瓷这些东西,电视台媒体做了很多活动,我们往往容易把材料神化,我觉得这是中国艺术传统到今天很值得我们反省的一件事情,材料的神化背后隐藏的是思维的一种惰性,好像材料本身很敏感了,艺术家本身的这种创造力反而退到后面,这个材料是神圣化、固定的意识形态放在那。比如玩的石头,黄石炒的非常高,但是雕一个凤凰,一个龙,艺术本身的价值在哪?反而被我们忽略了。今天我看王昭旻做的瓷版画,把艺术家本人对材料的体会用了心思放进去,不是古董化守旧的心态,对材料的神化值得我们今天反省。
粟多壮:
我是北京当代艺术馆执行馆长,策划人。我跟昭旻兄是5月份见到的,之前关注他的创作主要是在架上画布上,前段时间他给我打电话说在做一些新的东西,很兴奋。我当时没有办法体会到你这种兴奋,但是我今天来了以后,看到你的原作,我有跟你一样的这种兴奋。
刚才几位朋友也谈到,当代艺术的创作其中有个材料的问题,也提到展示空间的问题。我们这个展览在老佛爷很现代、很当代,很精致、很精美的空间里,有可能是跟当代艺术的人聚集在一起,我们所看到的是什么东西?还是回到材料上,材料是陶瓷,这种材料从中国传统来讲是大众收藏非常重要的一个方向,把材料用到当代艺术,像画布一样的创作材料来做,是有非常突破性的意义。这是我想说的第一点。
第二点,关于中国的当代艺术方向问题,这个有可能太大了。不管是一直做学术,做策划,还是艺术家,还是其他的学术研究的人,这是一个关注的问题。从中国的现当代艺术,八五思潮以来,很多的艺术家创作到目前为止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中国普通观众或者艺术爱好者,或者不爱好的人,当提到一个做当代艺术的艺术家,他的印象这个艺术家是那种数典忘祖,愤世嫉俗的这样一批人。但事实上,中国30年现当代艺术史的发展,现在有一个非常新的方向,这个方向就是开始以一种比较敬畏的心,敬畏的态度去重新审视我们祖先留下来的遗产,这个遗产包括精神上的,也包括材料上的。
今天看到昭旻兄从画布转化到瓷板材料上,这是非常有意义的尝试。我们之前在电话里也聊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比如说这样一幅作品,他在装框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状态,我觉得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把我的想法跟昭旻提出来,希望以后能看到更多的王昭旻兄在这个方面的发展。
夏可君:
刚才多壮说的比较好,第一点在这个空间里的展示,用架上绘画的架子展示这个空间,当然有可能是墙壁挂不住。架上绘画展示一个不是架上绘画的东西,也蛮有意思。早期法国沙龙也有这么一种展示方式,展示空间比较亲切。
第二个材料性的转化带来的感觉,是跟玩世和厌俗不一样,还是把中国传统文化独有的生命质感,我还是认为玉质感是中国未来艺术的一个方向,它的温润如玉,还是它的时间性有一种时间的展开,它既很老,又很青春,两个时间性的张力在这个瓷版画或者瓷器的玉质感上让我们触摸到,这是生命的诱惑,这点很有意思的,这是中国艺术家要展开的方向,跟西方追求视觉的强力、暴力和力量、冲击不一样,它有一种诱惑人的味道在里面。这是玉质感带来的快感享用。
简斌:
首先我对昭旻兄的这批作品的转型成功表示祝贺。昭旻也是我艺术家朋友当中感情很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们认识有一两年了,他原来一直给我的印象是搞架上绘画,在三个月以前,他跟我透露一个消息,最近有一个动作,但是具体做什么没有说。之后三个月销声匿迹。
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我得到消息他们在景德镇,景德镇是中国的瓷都。我听说他们开始在那边做关于瓷画的创作。我当时感到很震惊,也有点纳闷。
为什么呢?王昭旻原来架上绘画的作品一直类似欢喜佛的一系列作品。我本人也是佛教徒的原因,对昭旻作品表达的内涵比较喜欢,再加上他整个作品的色彩给人一种静谧,能让人在他的作品面前注视很久,带着一种思考。当时非常喜欢他的东西。
但是一下听说他搞瓷版画,我当时有一个疑问,因为在我固定的思维当中,我觉得瓷版画就是很突兀的,有形的,类似雕塑、摆件,大型装饰作品的表现方式。没有想到他的作品用烧瓷的方式,当时感到很惊讶。那天给我打电话极其的兴奋,犹如娶媳妇,赶紧过来看看我的东西。
当时我也压抑不住了,三个月了,一定要去看看。一进他的工作室,我就被他的瓷板新作品震惊住,我几乎是一句话没说,我完全是在用心的去感受去体验,带着他的喜悦和他工作的细节,我完全沉浸在其中。当时站在他的作品面前,不仅仅是被色彩折服,更多的是作品灵动和深邃的层面。他从视觉上给我们带来一种犹如庙堂的贵气,我感觉这批作品的确非常非常不错,完全把我原来对他作品的评价界定打破了,当时我感到非常震惊。没有跟你交流太多。我预感他的瓷版画展出所带来的效果肯定会把我们所有人折服。这是他的作品给我第一个印象。
我对昭旻的了解比较多,最初我对他的印象由于是很俊朗的外形,让我一直认为他比我小,属于80后,其实他比我稍微大一点,是60后了。我说这个话的目的是什么?人不能被外表所迷惑。这个外表就像作品一样带给我们的初感,更多的是我们要突破外向带来的内向,从本质上认识一个艺术家和艺术家创作的作品。我自从闹了这个笑话以后,一直在反思,我们传统的视觉,传统的思维模式,思维的纬度是否要打破,是否要提高到某种高度,也是目前从事艺术或者艺术研究的人值得深思问题。
这几天我在关注秋拍,看了一下当代艺术和传统艺术的拍卖记录和存在的差异。我注意到有这么一个细节,4号、5号保利在四季青酒店关于瓷器的拍卖,取得令人瞩目新的拍卖记录,我当时感觉到可能是当代艺术的春天来临了,这是一个信号。我很乐观的这么想。
看了昭旻这批新画,给我带来的感觉是基于上面两点。
还有昭旻的绘画作品和他的做人。佛教是中国的一个佛教,基本上影响我们从上到下各个人文阶层,包括生活、政治、经济、军事等等,包括我们的思维都已经影响到。基于对佛教和对人的思维,乃至生活的一种影响,可能我们很多人到目前为止,对中国佛教的传承和延续有一点认识不太清楚。我在2011年的时候,查阅了大量的资料,我当时写了一篇文章《中国佛教对中国社会人文的影响》,着重阐述了佛教对目前各个阶层一些息息相关的叙述。
我想说的是什么?佛教对于我们人的影响,导致我们与之生活相匹配的,包括学习、工作、生活,艺术家的创作带来不可磨灭的印象,它无时无刻不体现在生活学习中。从这点来讲,昭旻非常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在他所有的作品当中,把我们佛教文化阐述的非常灵敏,阐述的非常尽致,表现他对社会人文的关注和现阶段的一种情感的追溯,所以他这批作品在原来的基础上完全是一种飞跃。
夏可君:
简斌兄除了谈作品,最后也谈了一点佛教对中国社会的影响,以及这种佛教在当代怎么转换,它很时尚,能够进入当代空间,能够被老佛爷这样一个很时尚的场所接纳,昭旻在这个转换里面,写自己的敏感性,自己独特的手法方式,他的作品不缺乏装饰性,不缺乏可看性,不缺乏视觉的微妙性,还有自己独特的艺术手法,一些细节的处理,这里面很耐看的,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