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香港的风中五味杂陈。站在巴塞尔艺术展的门口,不仅有从维多利亚港飘来的丝丝海腥,也交织着焦急、欲望、学术、生意或者仅仅来凑个热闹的各种味道。
这是一个高度发达,趣味也相当集中的城市。中国大陆正在经历的乡村城镇化进程所带来的变革、激动和阵痛,在这里几乎没有影迹。本地人的生活勤劳且规律,走在上环的写字楼白领步伐匆匆,和慢悠悠的游客对比鲜明;迫隘的街道和商店中,食物和商品被最佳效率地展示和出售;和所有的国际大都市一样,行人环顾左右后毅然穿过闪着红灯的马路;港片中的黑帮英雄在今天已化身成胡须勇们,在媒体上娓娓道来一些陈年往事随即话锋一转向年轻人传递正能量;艺术画廊在这里,也并不攀比北京或上海同行们那些宽大的展厅和制作成本高昂但难以销售的巨型观念艺术作品。“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不仅适用于蛇口的加工厂,也同样印刻在这座城市的生存准则中。
艺术交易虽然不会为港府带来税收上的直接收益,但在今天无疑是保持这座城市活力和文化竞争力的一注强心剂。相比内地一二线城市的经济发展速度,香港经济近年来不仅“失速”,从经济产出总量来看也即将被深圳、广州等内地城市所超越。自由港优势的逐步消失,直接影响到各个阶层的港人开始重新审视自我信心和寻求未来发展之道。与之对比的是,大型艺术博览会、美术馆在港府的支持下迅速成长,国际艺术交易商纷纷在港设立进军中国艺术市场的前站,同时完善的金融和服务业系统,加速完成了艺术交易产业环境的构建。在每年博览会举办期间,香港已经成功发展为结集全球艺术资源的核心重镇,通过吸引来艺术产业链各个节点的专家,进而形成了艺术信息聚集地的构建。艺术市场在今天依然远远没有实现全球资源共享,过去十年的发展已经证明了全球经济一体化并非会导致文化差异性的消失,不同文化地缘的艺术市场区域依然隔阂重重,而逐利的商业本能又迫使东西方艺术品经纪人必须通过一个高效的国际平台来彼此试探趣味和价格的限度,竭力寻找击穿隔阂的长矛。无论抱着何种目的而来,大部分人不知道机会和成果会以何种方式、哪个时刻发生。因此这里的时间是不值得用来睡觉的,艺术人士们把一天中经历的各个场所都当做社交舞台,源源提供兴奋剂的是精心策划的派对,媒体即时发布的艺术品交易数字,和生怕被哪个私人聚会遗忘的心情。
艺术市场的繁荣,多少能够掩盖本地艺术创作资源匮乏的现实。在半山豪宅的午宴,下午的艺术展会现场,晚上的兰桂坊还有午夜的辣蟹宵夜餐厅中,你可能碰到的是同一批人,而这些人中相对缺席的是本地艺术家们。或许人人明白,资本主义时代,文化进入了文化产业阶段后就体现了文化创作的阶段性危机,大规模的效率主导的社会生产过程,机器和严格的制度文明对艺术家和观众的心灵都导致了某种程度的异化。在牛棚艺术村和柴湾新认识了本地艺术家朋友,他们对市场的繁荣保持着警惕的态度,又困于展示和销售资源的匮乏。展会和本地艺术机构策划的同期活动,大多邀请的是内地或国际艺术市场的明星和新秀们,以便推介给国际买家、策展人们。对于这些艺术家实践的意义是,通过公共艺术和对特定人群呈现的项目,在如此的社会现实中试图发现和建设一种新文化,从而将制度引发的文化危机中解脱出来。以艺术之名,任何的图像和行为,都能够成为或被认为是一种隐喻和象征,迫使着观众思考,从而产生新的意识。以艺术产业之名,在资源整合和信息共享的需求下,没有人提起港陆矛盾或对高昂酒店费用的抱怨。
展会时光隙驷,随着人群散去,可以预料到的是媒体报道将着力于传递成交结果,以证明市场的稳健和增长。在今天商业化的艺术语境中,时间和效率成为艺术家个体实践、展会品牌构建,还是美术馆双年展呈现项目的必要条件。艺术家的工作成果是否有人购买或评论,展会的成交金额,美术馆双年展的参观人数等等这些指标令艺术行业制度愈发清晰,也令艺术的未来更加模糊不明。而这个时代的动荡也愈发激烈,就在展会闭幕的同一天,亚投行的新闻也令全世界开始躁动。这是否预示着美国时代的结束,亚洲时代的开始?可以确认的是如今亚洲在世界版图中在经济和文化上越来越重要的价值体现。亚洲和世界的交流和沟通在历史上从未如此重要过,而香港作为双方的前哨,也就别无选择地成为新价值系统的试验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