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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阙长山访谈录:近水居人淡字美

        作者:记者 李秋霞2015-05-05 16:37:23 来源:书画圈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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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美术家网--让艺术体现价值

          导言:正值春光明媚,百花争妍的季节,书画圈网记者来到江苏常州,专程采访江苏省书协顾问、江苏省书法协会原副主席阙长山先生。

          按响“近水居”朱红大门的门铃,迎接我的是一位精神矍烁的长者,不用问,他就是德高望重的阙长山先生。先生将我迎进三楼,淡雅而又宁静的工作室里,挂满了各式的书法作品,有巨幅八屏条的,有六尺整张一个字的,也有小幅作品,洋溢着艺术的气息。正夸赞时,阙先生端上一杯明前茶,面带笑容地说:这都是不成熟的习作,请多批评。于是我们之间的话题就从这里开始。



          江苏省书协顾问、江苏省书法协会原副主席阙长山


          记者:您好,阙先生,请问您是如何走上书法之路的?


          阙长山(以下简称阙):我出生于江苏泰州一个农民家庭,少时习字,完全来自偶然。14岁那年,父亲让我为自家写春联,正逢本村一位私塾先生路过,父亲笑着请他指教,不料先生一眼扫过,从鼻孔里哼出一句:“习惯成自然也”。这让我感到不惑:刚刚学写字,怎么就“习惯”成了“自然”呢?也就从那天起,我便暗下决心,改变这并没有成为“自然”的“习惯”。可是,那时家境贫寒,买不起笔、墨、纸、砚,于是,我以破碗底为砚,以废电池棒为墨;没有纸,用手指划空,树枝划沙;没有笔,拣来羊毛自己做,蘸水在大方砖上练;没有帖,就模仿语文老师的字,日复一日,习字不辍。两年下来,我的字居然有点模样了。考入初中后,还成为学校壁报抄写员哩!

          说实话,我压根儿没有想把写字当成职业。童稚之年,我的兴趣是音乐;上中学时,我喜欢新闻;师范毕业后投向军营,成了一名师部新闻干事。“文革”期间,到地方“支左”,负责市委机关报的编辑出版,后转业到江苏常州市委宣传部干老本行。只是到了不惑之年,想到60岁以后干什么,才选择了书法,从市委机关来到一个“五无”的基层——常州书画院。不料这极平常的选择,也遭到非议,一位很要好的同事脱口而出:“老兄你也想挤进书法家队伍啊”,这个“挤”字,就象一块石头,“砰”的一声投进我的脑海,激起思绪的波澜,什么意思?有意讥讽还是无意调侃?我百思不得其解,最终用理智努力洗刷着凌乱的心境:让人说去吧,我走自己的路。


          记者:从您下决心学习书法到确定以书法为职业,冥冥之中都是机缘,两句不悦耳的话,催生了一位著名的书法家,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阙:人,生来就有虚荣心,爱听悦耳之言,我也不例外。只是我的独立人格,不为别人的“好话”、“坏话”所左右。其实,不中听的话不一定是坏话,中听的话不一定是好话,这就要具体分析对待。相反,别人越说我不行,我就非得干个样子不可,别人说我很行,也许我就不干了。在书画院工作近20年,遭遇许多艰难困苦,尝尽酸甜苦辣。当我把一个全新的书画院建成后,立即送上辞呈,上级领导不解,问为什么?我说,我写字水平与职称、职务很不相称,难为情。现在大事已做完,该好好学写字了。就这样先后两次上书,直到退休才卸任。扔掉烦琐事务,真正专心习字,自退休始。您刚才称我什么“著名书法家”,实在担当不起。虽然,我曾有过当“家”的梦,但至今与“家”的距离相差太远太远。负责地说,在我所提供的任何文字里,在公开场合或私下交谈中,我从来没有称过自己是什么“家”,只谓“书坛票友”。说真的,别人称我“家”,我很不自在,心慌脸红,如果再加上一个什么“著名的”,更让我无缝可钻,无地自容。这决不是自谦,而是真实的内心表白。


          记者:阙先生,您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一个干了15年的书法大省的副主席,还曾担任过中国书法家协会国际交流委员会的委员,怎么不能称“家”呢?


          阙:关于“家”的含义,我以为,书法家不只是写字,它是人格、品德、文学、文字学、美学、哲学等等诸多修养的综合体现,字好,只是其一,比起人文品格及各种修养,当属次要。即使“大师”,也不完全指他有多大成就,而是一种境界。这就是千百年来,人们一直倡导“人品第一,书法次之”的道理所在。谈到职务、职称之类,我有自己的认识:“会员证”不是“身份证”,职务不代表水平,只等于“责任”,什么主席、副主席、理事之类,不完全是学术层面,大多是工作的需要,如你是下一级协会的主席、秘书长,肯定是上一级协会的理事,且是替补制,至于“国家一级美术师”的“国家”二字,不知何人、何时自作主张添上去的,因为,我只知道,我的职称资格证书(江苏省文化厅颁发)写的只是“一级美术师”,其他省、市怎么写的我不知道,因此,我一直严格地与职称证书保持一致,从未冠“国家”字样,至于有些媒体介绍我,也写有“国家”什么的,那就管不了了。


          记者:阙先生,您是如何看待“国家高级美术师”这个头衔的?


          阙:在书画艺术职称里,我只知道高级职称中分一级和二级美术师,从未见过“高级美术师”,我也曾问过同行,他们告诉我,凡称“高级美术师”的都是“二级美术师”,大概因为当事者觉得“二级”不好听,就自冠以“高级”,还加上“国家”,局内人明白,局外人就糊涂了。这种现象不在少数,可能都出于一种心理需求,我就见过许多名片,例如:“国家一级美术师(最高职称)”、“副科长(主持工作)”、“副处长(正处级)”、“副经理(不设正职)”、“某某正厂长”等等,五花八门。也有只是科级的艺术单位竟然聘了大批的“院士”、“研究员”真让人捧腹。至于一个街道、居委会乃至一个人扯起什么“画院”的大旗,有的名片正反两面挤得满满的职务,还有众多的“国际性”头衔,让你眼花,由他忽悠。也难怪,在官本位严重超载的国度,谁都知道“官”等于“权”,而权力就是最好的春药。有的书画就是以“官”论价,价随“官”的升降而涨落。据说上世纪90年代,北国有一个公司以5000元一幅收购某协会副主席的书作,想日后发一把,没料到这位先生一卸任2000元一幅也无人问津。


          记者:说到书画的润格,当今健在的书法家,有的是每平方市尺几千甚至上万,即是一张四尺宣纸大小的作品,也要一二十万。您的润格是多少?据说您在美国一个字就卖500美金,真的吗?


          阙:有此一说。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我应邀赴美国出席“亚洲文化展示会”,作书法讲学并举办个人“墨迹”展,一尺见方的纸上写一个字,就是500美金,那时折合人民币4000多元哩。但我从不把它看成自己的润格,只视为偶尔为之而己。2012年7月,受朋友“鼓动”,我在上海“朵云轩”举办个人墨迹展,这是商业行为,心里没有底,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开幕式一结束就卖了80多万人民币,我心里明白,是观者认可我的字,朋友认可我这个人!至于别人的润格如何?我不妄加评论,这是人家的自由。有的有价无市,炒作而己,也有周瑜遇到了黄盖,这都很正常。我不善于也不屑于营销自己,脸皮虽皱但薄,从不主动向任何单位和个人推销、叫卖自己的字,但也不排斥、拒绝出售,一切顺其自然。


          记者:看来您的心态和别人不一样。


          阙:确切地说,我和别人既一样,又不一样。所谓一样,对利益都有需求,因为生活中没有钱是不行的,现在宣城纸贵,湖州笔贵,徽墨也涨价了,再贵也得买。所谓不一样,我不顶真计较,收不收费,收多收少,往往根据书写的用途而定。一般地说,凡是“公”家、商业行为,或用作礼品的,我是有偿服务,其润格协商而定,双方都高兴。至于朋友乔迁、做寿、婚庆之类,我当然无偿了,前提首先是“朋友”,毫不相干的人不在此列,我十分珍惜朋友之间的友谊,因为友谊是无价的。说真的,我为朋友写过不少字,大多装裱好,配上镜框,朋友客气,要付工本费,我说:“算了,衣服料子都不要钱,做工算什么?”双方哈哈一笑。再说,一张字你收普通百姓好几万元,人家交不起,我也不忍心,如果只收几百几千元,对照同行又感到难为了自己,干脆不收算了,觉得这样反而心安理得。

          记者:您讲的和您做的都让我感动,难怪了解您的人都说您是“非常用心地追求艺术,非常用心地做人,非常用心地交每一个朋友,非常用心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尤其是关心包括弱势群体在内献出自己的爱”,“四个非常”高度勾画了您的形象。


          阙:那都是朋友给我打的“感情分”,是对我的朂勉和鼓励,我哪有那么好啊,实在惭愧!


          记者:刚才说到,您“尤其关心包括弱势群体在内献出自己的爱”,能否介绍一二呢?


          阙:中国文化的最高坐标是“仁”,最低底线是“耻”,所谓“仁”,就是爱人,我被人爱过——父母之爱,朋友之爱,社会之爱等等,那当然也要爱别人。开头我就说过,我从穷处走来,我的身世决定了我的个性,我同情弱者,特别体会他们的苦衷。我有今天,不是我个人有什么能耐,是党的培养,社会的关怀,师长的教导,朋友的帮助成就了我。感恩是必须的。不知感恩的人,不知耻的人,还算什么人呢?所以多年来,只要我能做的决不推诿,河南一青年教师换肾求助,山东一位同道妻子住院,需要谢人,我都每人寄出6幅字,6幅即祝福他们六六大顺,早日康复,同时,我还付上一纸,“只要我的字能换钱治病,尽管说。”老区孩子要读书,有的残疾人要生活,他们有求,我必应,就在去年,我接到一个从上海打来的电话,说是要收藏我的作品,我说,你了解我的字的润格吗?她说知道。“收藏”者上得门来,先展示重病儿子的照片,又叙述着生活的艰辛,哪里什么“收藏”?明明是来讨“字”的,我明白了原委,批评她不该说假话,欺骗了我,理应拒绝,但人家确实有难,还是当场写了“厚德载物”四个字送给了她,分文未取。有人说我太好说话,我想,不就是举手之劳,写张字嘛,我快乐地写字,每年都要应酬若干幅。当然,做快乐的事,也有不快乐的时候,那就应酬的每一幅字,都是用挂号寄出,但不少是泥牛入海,连个回信都没有,这样的名单手上一大串,觉得被人忽悠了。但一想,算了,社会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只要我不负人就行,何必计较呢?


          记者:您的宽厚、度量和包容,不愧是大家风范。


          阙:不敢不敢。人生的感悟需要在时光的流逝中获得。我年轻时,要强好胜,有理不让人,往往得罪人。而今一不小心到了古稀之年,才逐渐悟出“气度要高旷,而不可疏狂;心思要缜密,而不可琐屑;趣味要平淡,而不可偏枯;操守要严明,而不可激烈”。我不苛求别人怎样做,常检点自己做得怎么样,我未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而想能为别人做些什么,即使助人也不图回报,心境始终是平和的。生活中常有人后议人,有人不快,我说这是好事,有人议论说明还有人关注你,在乎你,如果连一个说你的人都没有,你不成了孤寡人了吗?谁人背后没人说,又谁背后不说人,我决不活在别人的看法之中。正如儒家所言:“不责小人过,不发人隐私,不念人旧恶,三者可以养德,可以远害。”


          记者:您从艺术体悟升华为人生感悟的境界,给我以启迪,您能把对书法的体悟,再给我启示一下呢?


          阙:您太客气了,我学养浅薄,字写得不好,从不敢奢谈“书法”,您也知道,我出版了几本册子,在国内外多次举办展示会从未冠以“书法”而叫“墨迹”,就是害怕低质高帽,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大跌眼镜或有损目力。作为书坛票友,我当然也从习字中悟出点滴:要想把字写好,一是腕力,二是胆气,三是情感,四是个性。所有这些都不在技巧层面,而涵盖在诸多修养之中。我爽直厉行的个性决定了我喜欢行草书体,行草书的本性特征是“以使转为形质,点画为情性”,我习字时,注重涉笔力求简约,强化以虚代实,虚实相生的意趣;努力让运笔痛快与节制得当,使点、画、线条流动、稳健;追求形体的骨健体秀,紧凑中见舒展,秀逸中求挺拔。我体悟习字的过程,是磨练心志的过程,浮躁不得,急就不得,而心性的果敢与情绪的激扬,又是对书写的理性把握和技法的熟练运用,互为因果,相辅相成。


           记者:清代刘熙载说:“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也”,您对它有何体悟呢?


          阙:人们常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此话不虚。我喜欢中和美,崇尚“大美必淡”这一中国艺术审美的最高境界,并将它引伸到做人的最高境界。因此,怀平常心,干平凡事,过平淡的日子,是我人生定律,遂以原本的、真实的、自然的审美取向,关照习字的全过程。不寻求“感官刺激”而别出心裁巧于装饰,不为营构晦涩难辨的“高深境界”而故弄玄虚,胡涂乱抹,只想通过老老实实,一丝不苟的用笔程式,以求达到端庄肃穆的仪态和朴实祥和的韵致,并居敬穷理“平实即是真”这一艺术审美理论的深刻性。


          记者:您的心态,决定了您的状态,把习书和做人结合得这么好,我记得您曾说过,人要削减欲望,此话怎讲?


          阙:人有七情六欲,这很正常。但是“生死根本,欲为第一”的道理,不是每个人都懂。人应有欲望,但“欲”望太多太高肯定要乱方寸,甚至身败名裂,凡例举不胜举。人生是一门控制艺术,恰当地把握好各类生活中的“度”,至关重要。人可累身莫累心,淡定一切,宠辱不惊,知足常乐,无功利羁绊,就无烦恼牵累。我在学习行草书中,体悟起伏跌宕的书法线条,就是人生轨迹,就是鲜活生命的拓展和延伸。行草书笔划的删繁就简,给作品造就许多生动和精彩;人生一世,欲望的删繁就简,就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幸福和快乐。我认为,物质和虚名,并不能使人活得体面和尊严,只有心灵的纯真和厚实,才是真正的充裕和富有。我常盘点人生,崇尚一个“淡”字,人格唯一,其它不屑一顾。“大美必淡”是我人生境界的追求。


          记者:我一走进您的院落,门楣上“近水居”匾额特别醒目,桂树下一泓清水的池塘,让我想起《论语》“智者乐水”,您的斋名想必出于您对人生的“周流不滞”的思考吧!


          阙:哈哈,您目光锐利,思维敏捷,我是这么个意思。老子说:“上善若水,”理想的生活方式应该象水,“水不知拂逆,能任意变化其形,柔软而富弹性;水往低处流,象征人之谦恭、生活态度,亦代表一种趋势;水弱之极也,在极弱的情况下,反而能蕴酿无坚不摧的强大力量。”我喜欢水无味无色的淡雅,无声无息的低调。不是说“心静如水”吗?如果水是智者的品质,我只希望以平和洁静之水,洗涤心灵的污垢,2002年,我到敦煌采风,就试作对联“鸣沙山怡性,月牙泉洗心”,虽不工整,但是心声所在。而今,面对“精神滑坡,价值游移,传统消解”的不良现象,我常告勉自己,要经得起热闹,也要耐得往寂寞,让忧愁、烦恼随水流去,开心每一天,陋室也王侯。


          中堂 爱莲说 53cmx45cm 纸本 2012年


          记者:您真是个爽快、耿直之人,讲的既浅显又深刻,令我敬佩!那您能不能再谈点对当今中国书坛的看法呢?


          阙:您提出了一个十分敏感又非常现实的话题。我讲真话,可能要得罪人,但不讲真话,又不是一个合格的人。我曾对一位市领导说:我只讲真话,不讲假话,但真话不一定是真理,也可能是错话。


          记者:我们是在进行学术层面的讨论,错与对都没有关系。


          阙:那我就谈谈自己的“一孔之见”。中国书法近几十年来的发展,无论从队伍建设、学术研究、还是艺术创作,都可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最鼎盛时期。我想,您要听的不只是“光辉”,关注的是阳光没照到的地方,我用四句话概括:“思维浮躁、审美浮华、形式浮夸、评论浮浅”是当今书坛的病灶。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十分关注文艺界,习近平同志亲自召开文艺座谈会,肯定成绩,指明方向,并释放艺术界也该上规矩的信号,开始纠正“官”书法,“雅”贿赂等问题。陕西周一波先生,辞去省书协主席,在全国书法界引起强烈反响,获得普遍赞誉。不瞒您说,今年春节我给中国书协的一位领导打电话,因为他值得我信赖,所以无所顾忌,大胆放言,我仰望他给中国书坛注入清风、新风。我认为“中国书法家协会”应更名为“中国写字协会”比较符合实际。现在从最高层到省、市、县,到各行各业,凡是与写字有关的组织都统统冠以“书法家协会”,不管哪级协会,只要你跨进门槛,就是“书法家”,即使三岁小孩也能称“小书法家”。于是“书法家”多如牛毛,而“书法家”协会又催生了许多“官”,有的省书协仅主席、副主席就多达五、六十人,十分壮观!我并不责疑“家”多,“家”多是好事,只是不忍心让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们往神圣、纯洁的中国书法殿堂上泼污水。失去艺术本质含义的“家”,成了谋利的敲门砖,“书法家”沦落为招摇过市的江湖。其实有无协会、冠什么名称并不重要,王羲之、颜真卿、柳公权、苏东坡等等数不清的“大师”,有哪一个是什么“会员”?是什么“主席”?但他们都在中国书法史上彪炳显赫,万古流芳。社会发展到今天,诞生了这样那样的“协会”,本是顺应潮流的好事,书法也好,书写也好,本来是人的一种生命存在,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文化习惯。吊诡的是,某些人聪明过度,假借“协会”,蝇营狗苟,名利整体侵蚀人性,全面剥夺人格,且愈演愈烈。蜂涌而至的“书法”家们,在人生的道路上趋于低俗,在识见上流于浅薄,心灵失去精神上的依归,失魂落魄于名缰利锁中。濯去心灵的污垢,唤醒麻木的神经,让日渐烦躁的心情重归于平静,这才是一个“真”书家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绳。

          虽然,我明白“更名”是痴人说梦话,乃大逆不道,会遭来全国“书法家”的口诛笔伐,但我仍认为,当今中国称得上“书法家”尤其是“著名书法家”、“大师”者更是凤毛鳞角。无论你担当多么重要的“职务”,有多少耀眼的“光环”,千无论你千方标榜、万般炒作、牛皮吹得比天大,倒头来还得靠“笔”说话。



          云海(局部)


          记者:你这番话,又激发了我的兴趣,能否再详尽一下写字与书法的区别?


          阙:以为拿笔写字就是“书法”、“书法家”这就错了,写字和书法是两个层面的问题,有着质的区别。如果按约定俗成的广义,把写字说成书法也无大碍,就象“太阳从东方升起”、“打扫卫生”一样,虽有悖于科学或常识,但叫习惯了,也就认了。写字是“书法”的基础,但决不等于“书法”。因为“书法”体现的是人综合修养的最高境界,现在有不少所谓的“书法家”形式技艺多于人文内涵,功利诉求重于艺术本旨,有的甚至糟蹋汉字。我曾见过一个“佛”字,去掉了左边的“人”,在“弗”的右边画了一象形的“人”,还自诩“独创”。有的错字、别字不堪入目,乱涂乱抹,还叫什么“流行”。有一位权重的书坛大腕,字写得一般,不去多论,可他却把自己的名字都写错,同道要他改,他说自己从来就是这么写的,显得固执与骄横。可是,“大腕”先生,你须知道,你这一错要谬误多少人?有一名家为雅安地震写下“雅安挺柱”,雅安大难临头,“柱”子是挺不住的,要靠人呀!某省书协主席把“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汉”字写成“汗”。朋友调侃说,“汗”也对,不到长城出的不是好汗,是臭汗,哈哈!曾有朋友让我看一位著名“书法家”的大作,一看就很刺眼,连基本笔法、字法都不懂,竟堂而皇之这样落款:“摘自孔子语录,获国际金奖被世博会收藏唯一作品,某某某书”,更有甚者把自己的头衔都写进作品落款。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简直不可理谕,这就是“书法”?这就是“书法家”?

          记者:现在艺术界评比、评奖很多,书法界也不例外,您如何看待?


          阙:评比、评奖本来是件好事,关键是不要太多、太烂,不能光“评奖”不“评审”。评奖,标准是什么?评委如何产生?评委人格如何?说不清。即使评委个个公正无私,但各人的艺术修养、审美观念、评判标准都不一样,就书法而言,你这评委只擅长一、二种书体又怎么评正、草、篆、隶、行?至于评什么“杰出人物”、“优秀书家”,其作品成就可以统计,既然是杰出、优秀,应当包括个人的人格、品德,而这又如何量化?谁也说不清楚。结果在少数“杰出”、“优秀”人中,就有行为不端,作风不正,该送“道德法庭”者,这样的评奖,又能起到什么标杆作用呢?评比、评奖已经失去了“激励机制”的作用,成了走后门、拉关系、雅贿赂等不正之风的滋生地。

          当今中国书坛乱象丛生,“官”书法,“名人”书法混进来,就象是黑社会的“三教九流”上窜下跳,搅浑书坛一泓清水。他们一切受利益驱动,三五成群,七八一帮,拉虎作皮作大旗,于是各种名目的组织相继出笼,名头大得吓人,什么“国家”级、“国际”级、“世界”级,能用的大名号几乎全部用上,有了名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搞各种各样的评比、评奖。我曾见过一位先生的成绩单,一年都有上百个国家级、国际级的金奖,了不得哩!有些家长让我看孩子的获奖证书,我是婉言谢绝:“不看证书,看字!”值得高兴的是:今年4月在长沙举办的全国艺术工作会议,按照中央巡视组反馈意见中提出的问题,根据中央评奖改革工作的有关精神和要求,文化部正全面清理整顿文艺评奖,取消一批,精简压缩一批,总体减少60%以上,而且修订评奖办法,严格评奖标准,规范评奖程序,严肃评奖纪律,预防和杜绝各种不正之风。“评奖”已进入“反腐”的视线,可见改革评奖的重要性、现实性、迫切性。我也曾劝勉那些艺术收藏者们不要唯“奖”是从,如果一个书画家一见面就大吹他获过多少“奖”,他的书画多值钱,大言某某中央首长收藏他的作品,或者名片上写了几十个头衔,你就要谨慎,离他远一点。这些人不是心虚,就是很大程度的诓骗,可不要上当!而一些收藏爱好者往往是“用耳朵看字”,冲着这样那样的“奖状”“头衔”“名气”来的,结果花了重金,买了垃圾。


          记者:您说的这些现象我们也知道,怎样才能正本清源呢?


          阙:请您原谅,我不客气地说,要正本清源,其中有一条首先从你们媒体做起,你们要多给正能量。《书法报》曾刊载一篇“某某书法的相声效果”一文,抖落了一位演艺界“名人”办书法展的笑料――错字、别字充斥其间,“错”的离谱,“别”的莫名,文字不长,凡举真实、言辞平和,是指名道姓,有根有据的善意批评,于“名人”,诤言剀切,希望不要恶作剧于书坛,警示“书法家”们防谬于忽微,不要让书法蒙羞。我为《书法报》小小文章点赞,但又为类似的文章太少抱憾!现在的媒体存在的问题,一是利益驱动,二是本身素养差。我曾给某些报刊编者说过,不应刊登那些滥竽充数的劣品,回答:一是没有办法,领导关照不用不行;二是有钱进帐,不好也得用;至于本身素养问题,那就更多了。因不懂书法,往往把支解汉字视为“创新”、“奇葩”,把用什么方法写,写多大、多小的字谓为之最、之巅,什么双手写,反手写,用嘴咬笔写,倒立着写等等玩猴把戏皆说成“绝活”,这些“书法”小丑,制造一堆垃圾,竟成了“墨宝”,“书法”被糟蹋成这样子?让人心痛!“书坛”极需打假!“书法家”极待去污!




          记者:您真是一腔正气,句句针砭书坛弊端。


          阙:我只是良知灼然。虽然知道危险时的颤悚,跋涉中的孤寂,但还忍不住要说几句真话。我生于最基层,造诣浅鲜,人微言轻,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一位哲人说过:人可以活得卑微,但不可以卑鄙,卑微活得凡俗,卑鄙活得肮脏,卑微与卑鄙的区别,前者始终是灵与肉的结合体,而后者只是撇开灵魂的行尸走肉。在“官”本位思想非常浓烈,潜规则非常强势,价值迷茫非常突出,实用主义非常盛行的今天,我深知我这样卑微的小人物,发一点不同的声音,也只不过是蚊蝇之鸣。我无法改变他人和世界,但可以匡正自己。数千年来,书坛一直强调“人品第一,书法次之”。“人品不好走不远”,我一贯如是说。


          记者:与您一席谈,让我触摸到了您的人格魅力,可谓高风亮节,德高望重!


          阙:岂敢岂敢。作为一个“书坛票友”,我好比一个温顺的猫,头一次扮演了刺猬的角色,不知祸兮?福兮?我不是哗众取宠,都“七○”后的人了,即使取了“宠”也白搭,我只是如实地坦陈心胸:书法需要尊严,书法家要有道德底线,中国书坛需要人文关怀和心灵建设!可能所言失当,请您,还有书坛同道同仁,匡我不逮,给我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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