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讲故事的中国艺术》封面图
什么是艺术史呢?我在美术学院的课堂上,会把第一节导论课,称为“回忆之旅”,和我的学生们,从人类的回忆谈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忆,有时候留存于图像之中,所以古人说“存形莫善于画”。
几十年对于个人来说,几乎就是半部历史。而历史所要讲述的人类文明,依据不同的标准,则有数千年乃至数万年之长。如果把历史看作人类共同的回忆,那么其中有英雄、创造、胜利,也有噩梦、无奈、悲剧,更有战争、饥荒、瘟疫等。那么,人类共同回忆中最美好、最温暖、最能跨越山海、万里相知、传承久远的那个部分,又是什么呢?我觉得正是艺术史。
艺术史最适合用来做孩子的文化启蒙读物。小孩子好奇心强,既喜欢听过去的故事,又容易接受新鲜事物,他们有与生俱来的智慧,特别擅长从历史和文明中找到感兴趣的问题,这恰恰也是艺术史这门学科的主旨所在。《艺术的故事》的作者是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史家贡布里希,1909年出生在奥地利。维也纳市中心的艺术史博物馆,是他童年常去的地方,那里引起了他对艺术的兴趣。这种启蒙,不仅为他的艺术史研究奠定了终身的古典倾向,更在他92年的人生中,注入了修养、品位、教化的高标准。
我的导师、著名艺术史家范景中先生,是《艺术的故事》中文版的译者。从这部书译出的20世纪80年代直到今天,范老师始终在强调一个重要的观点:艺术史能够成为衡量一个国家的学术水平,甚至是更宽泛的整体水平的准绳。我对这句话的粗浅理解是,大而言之,我们要建立起令世人景仰的“学术中的中国”,艺术史不但不能缺席,还要起到一种文明航标的作用;小而言之,一个国家的发展程度,取决于每个国民的素质,与身体素质、科学素质一样重要,艺术史会为孩子们的成长带来弥足珍贵的“文雅素质”。
贡布里希说,《艺术的故事》是为十五六岁的青少年所写。那么更小的孩子,能不能也有属于自己的艺术史读物?中国的孩子们,是不是也应该读到关于华夏古物、书画、建筑的“艺术故事”?作为从事艺术史专业教学和通识教育的教师,我有时也会思考这个问题。在我的理想中,这样的书,既要具有专业读物的丰富、清晰、严谨,又要适应低龄读者的实际,做到通俗、晓畅、亲切,谈何容易!
可是现在,我的几位朋友,竟把这样一套有意思的书,交到了我的手里。足足有100篇中外艺术史故事,“青铜时代的动物园”“今年春游去哪儿”“小朋友的狂欢节”“大家一起玩桌游”“123,木头人”“大画家的小宝宝”,光是看看题目,便觉得兴味盎然。一口气几篇读下来,时而击节、时而捧腹,恨不得化身稚子,在这么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和艺术史重新开始“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平常教材里一个个板着面孔的知识点,顿时化为引人入胜的情节、妙趣横生的语言、循循善诱的提问、画龙点睛的讲解;每篇故事,看似相对独立的单元,百珠连缀,却俨然一部横跨东西方、纵越万千载的“小小艺术史”。读过这样充满真趣的文字,神为之爽,心为之澄。
这100篇故事的作者,是三位师出名门的艺术史博士,是三位活跃于大学讲台近20年的《中外艺术史》资深教师,也是三位幸福而疲惫的“老母亲”。原来她们不是在写书,而真的是在给自己的孩子讲故事!怪不得如此细腻、如此温婉、如此生动、如此斑斓、如此美妙、如此天然!
邱雯讲的故事,充满了童真,绝不是大人伪装的“孩子腔”;在我眼里,她的世界,便是童真的影子。
洪潇渟的文字,幽默、精准、隽永,孩子们笑着看完了,故事里的知识主线却很清晰,有一种贯穿始终的“韧”劲儿。
叶丹的笔下,总会有满满的哲思气息,启发小读者,把想象的翅膀打得再开一点,把眺望的目光放得更远一点,也让感知的心灵在越发高妙的节奏上律动。孩子们不仅获得了知识,还会懂得不少道理。
大家读到的这些生动活泼的故事,看似平常,却也来之不易。有时候,小桌子的两头,坐着母子俩,孩子在做作业,妈妈在写故事;也有时候,兴趣班的外面,等待着的家长们,会发现一位妈妈总是踱来踱去,若有所思,她是在构想下一篇故事;还有时候,夜深人静,小朋友听完一个故事,乖乖睡去,操劳了一天的妈妈,却又惦记着把孩子的提问补进刚刚完成的这一篇故事里。我常常感叹她们的日程,像是要飞起来似的,正所谓“不想当超人的妈妈不是好教授”。家长朋友们,你们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的生活呢?可别以为,孩子们只会带来成长的烦恼,跳跳、西西、田田,书中三个可爱的小学生,他们充满好奇的“纯真之眼”,他们古灵精怪的“子母哏”,他们随时迸出的“十万个为什么”,既是妈妈的“发令枪”,也是妈妈的目的地。
叶丹和洪潇渟的导师,是著名的西方艺术史家曹意强;邱雯的导师是老一代中国艺术史家任道斌。他们与范景中老师一道,用40年的时间告诉了我们,什么是艺术史、怎样研究艺术史。现在,接力棒就要交到我们这一代人手中,关键时刻,不能掉棒,前途漫漫,更不能跑偏。艺术史这门学科,正在塑造下一代人的视野、趣味与品格。在过去的几年里,三位作者把这部书写给了孩子,也留给了自己,更献给了未来。
(作者为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副院长)